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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工造纸:平乐的文化胎记
2014-08-31 来自:《四川报道》杂志 编辑:席永君 余茂智 安

/四川级非遗——平乐的古法造纸技艺/
■遗产类别/手工技艺    ■遗产项目/古法造纸技艺     ■遗产地/四川平乐   ■采访地点/四川平乐镇


    造纸术是中国人一直引以自豪的四大发明之一。当我站在平乐芦沟竹海春手工造纸作坊遗址处那口巨大的、像默片一样充满历史质感的篁锅前,不禁让人感叹先人的伟大和吞吐日月的激情。
    芦沟是古镇平乐著名的自然风景区。那是一条如诗如画的绿色长廊,那翠竹、那山泉、那鸟鸣、那清凉……更令我向往的自然是那些在全国也不多见的古造纸作坊遗址。记得20年前,为拍一部纪录片被友人邀约来到芦沟时,这里的造纸作坊仍在生产土纸。那时,展现在我眼前的完全是一派《天工开物》的古老景象:在峰回路转、曲径通幽的芦沟,平乐的纸工们重复着一千年前的造纸奇迹。在那一刻,历史凝固了,时光仿佛倒退了千年。
    而今天,就像平乐镇上王长寿师傅的“王氏铁匠铺”的手工锻打铁器的工艺,已沦为一种让人观赏的表演项目一样,平乐所有的造纸作坊都已停工歇业,变成了供游人参观、凭吊的遗址。好在古镇人是有文化情怀的,即使是为了发展旅游业,他们也不忘将昔日的手工造纸作坊打造成文化景点,于是在古镇古色古香的福惠街55号,便有了一家以观赏为目的的手工作坊,门匾上书“造纸术  印刷术”。当我们来到作坊,对手工造纸情有独钟的杨祚钦老人早已守候在那里。
 
 
片纸来之难,过手七十二
    老人现年64岁,平乐钟灵村人。钟灵村位于芦沟,老人青年时代就和手工造纸打交道也就不足为奇了。1962年春天,19岁的杨祚钦开始在钟灵村的一家集体作坊当学徒。“我只干了半年的学徒,就出师了。”杨师傅的话,让我颇感意外。
    “造纸不是有七十二道工序吗?你都掌握了?”我问杨师傅。
    “是有七十二道工序,但手工抄纸的工艺并不复杂,加之我从小在芦沟的竹海中长大,对手工造纸耳濡目染。还有那时人年轻,对什么东西都有一股子钻劲。”
    福惠街的作坊不大,前店后院,前店中摆了几件篁锅、石碓、石臼、榨床等几件昔日造纸作坊的器具模型,以及一些原始的印刷工具,向游人展示简单的印刷术。后院有一口长方形的石制水缸(即纸槽),杨师傅平时就在那里向游人现场演示抄纸工艺——用竹帘从纸槽里将纸浆均匀地轻轻捞起,仿佛打捞业已失去的美好时光。
    作坊的墙壁上,有对造纸工艺流程的简单介绍。浸料、槌洗、煮竹、舂料、抄纸、榨干、焙纸……
 
    我对宋应星《天工开物·杀青》略知一二,墙上的造纸工艺与史书中记载的斩竹漂塘、煮篁足火、荡料入帘、覆帘压纸、透火焙干等工艺,可谓异曲同工。这让我对平乐的手工造纸更加神往,平乐的手工造纸作坊可以说是古法造纸的一块活化石。
    “我的曾祖父叫杨金榜,我们杨家自他老人家那代起,祖祖辈辈就以抄纸为生。在过去,造纸的人家叫‘槽户’,1949年以前,芦沟大约有七十多家槽户。芦沟的槽户规模都不大,我们家也只是普通的槽户。大槽户一般请人管理生产,称之为‘管槽’;中、小槽户大都直接经营管理,有的还参加生产劳动,我的曾祖父就直接参加生产劳动,他是抄纸的行家里手。但上篁锅(煮料)的那两三天,要请十来个短工,并且,上篁锅时还要唱《竹麻号子》。”在平乐,杨师傅唱《竹麻号子》可谓第一高手,是家喻户晓的。
 
石篁锅见证了手工造纸的劳动强度
    “对于造纸,我没有专门的研究,所有关于造纸的知识都是生产劳动中得来的。纸有竹纸和麻纸之分,比起麻纸,生产竹纸所耗的周期较长,生产工序也要复杂一些,但竹纸的生产成本比麻纸低。芦沟别的没有,但用于造纸的慈竹却多得很,漫山遍野都是。慈竹纤维丰富而有韧性,是造纸的主要原料,在芦沟可以就地砍伐,第二年新笋又长出来了,真是取之不尽。”
    “夹江马村至今仍在生产手工纸,你了解夹江的情况吗?”我问杨师傅。
    “我对夹江那边的造纸情况了解不多,他们主要是生产宣纸的,而我们这里主要生产火草纸,就是迷信用纸,古书上叫‘神楮’。其实,火草纸也不完全是迷信用纸,在没有今天的卫生纸以前,可以说家家户户都用火草纸。也有人用它来写毛笔字、画国画,只是比宣纸要粗糙一些,但别有味道。”
    “平乐生产土纸历史很长,据《九域志》记载:‘平乐镇,濒河,水陆通道,市口繁富,纸市犹大。’这段文字说明,至少从宋代起平乐的造纸业就已十分发达。远的不说,民国时期,整个平乐、夹关一带,如果以篁锅作为计量单位来计算的话,那时,最多时有一千多口篁锅,虽没有达到‘家家设槽、户户造纸’的程度,但那场面还是非常壮观的。在芦沟,一般而言,一家槽户一口篁锅,也有两三家槽户合用一口篁锅的,这样算的话,平乐、夹关一带至少有六七千人从事手工造纸。一口篁锅一次煮的料能生产七八十挑纸,一般一年煮三锅,也就是说一家槽户一年能生产二百多挑纸。按当时的收入,只能维持一般的生活水平。合作化以后,个体经营的‘槽户’便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集体和国营的造纸厂。1962年我当学徒的那个纸厂就是生产队办的。”
    “过去,在槽户之间流传着这样一句话:‘片纸来之难,过手七十二。’相对于现代先进技术造纸,手工造纸工艺不仅落后,而且所需劳力也极其繁重。砍竹→捆竹→运竹→捶竹→水沤→选料→浆灰→蒸头锅→打竹→洗料→蒸二锅→发酵→打堆→择料→捣料→淘料→打槽→捞纸→压水→揭纸→打吊子→贴纸→晒纸→整纸→清点→切纸→打捆→包装……你看这些工序多复杂啊。手工造纸利润薄,劳动强度大,对于纸工们的苦,外人有所不知。去芦沟见识一下那口巨大的石篁锅,你就知道手工造纸的劳动强度有多大了。”
    过去,我曾多次深入芦沟实地考察,知道竹海春手工造纸作坊遗址处有一口木质大篁锅,从未听说有石篁锅。杨师傅这么一说,反倒增加了我去芦沟看个究竟的愿望。
    我们驱车直奔石篁祸。石篁锅位于一片遮天蔽日的竹林之中,由于终年缺少阳光的照耀,整个篁锅爬满了青苔。杨师傅说,这石篁锅是明代建造的,一次就能煮上万斤竹子,也许正是由于石质的原因吧,这石篁锅煮竹子太耗柴火,因此,使用不久便废弃了。它巨大的体量不仅让我吃惊,更有力地见证了手工造纸的劳动强度。我想,当昔日的纸工们上篁锅时,围着它唱起那粗犷的《竹麻号子》,那场面一定非常壮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