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牛区花牌坊街2号,徐子昌旧居,被称为“西霸天”的袍哥徐子昌,1950年被依法处决。这幢民国时期修建的具有中西结合风格的宅邸,古朴典雅。砖木结构,小青瓦硬山顶,建筑入口处有精致的廊柱,柱间的塑板、雀第等构件做工精良,保存完好。现在是四川当代油画院(西社)办公用地。从一旁的楼梯间望去,后院一株巨大的核桃树,正挂满果实。

未寻到:四圣祠医院。名录上注明位于四圣祠北街的四圣祠医院,很遗憾并未寻访到。据《成都通览》介绍,1892年2月,加拿大医生启尔德、斯蒂文森等来到成都,租用了四圣祠北街的民房建立福音堂、创办西医诊所,名为四圣祠福音医院,这座诊所式医院也是川西历史上最早的一所西医医院。后更名为仁济医院,现为成都市第二人民医院,有人形容它是西方现代医学进入成都的肇始,是成都现代医院的源头。在成都市二医院门口,记者还看到一名小女孩正在阅读规范医德的《希波克拉底誓言》片段:我愿尽余之能力与判断力之所及,遵守为病家谋利益之信条,愿以纯洁与神圣之精神行医,无论至于何处,遇男或女,贵人及奴婢,皆一视同仁。我之唯一目的,为病家谋幸福。
雕栏玉砌应犹在
两天时间对老建筑的探寻和了解,实在只能窥见这些瑰宝的一星半点,因为信息的缺乏使得在作细致分析时面临诸多问题。一是许多建筑禁止进入,只能遥遥在外一睹尊荣。如现为成都市红十字会的东丁字街民国建筑、省委大院内的民国励志社、现为四川当代油画院的徐子昌旧居等,好在这些都是办公区域,相对说来也利用和保护得十分不错。特别是掩映在繁密树阴下的民国励志社,现是四川省委办公用楼,飞檐翘角,典型的中国古典宫廷式风格,整幢大楼,建筑面积达2700平方米,所用材料,既有中国传统的秦砖汉瓦,又有现代的钢筋水泥,鲜明反映了近代成都建筑的历史走向。二是即便能近距离欣赏,对其历史也了解甚少。尽管每处建筑外墙上都有成都市政府设的挂牌,但上面关于该建筑的信息仅有名称及修建年代,使得老建筑仅仅是被保护起来,但愈发神秘,无人知晓其前世今生。如在问及民国时期修建的隆兴街42号民居相关情况时,约摸50岁的一位大叔说“这房子,比三个我年纪还大”;又如在保护建筑最多的四圣祠街,当我遍寻名录上的四圣祠医院而不获时,求助几位居民与市二医院的医生,尽管大家都十分热心,却都不甚了解,最后只能无功而返。有报道称“成都规划设计院为每个符合标准的建筑建立了一个身份卡片”,如果这些身份卡片能以某种方式为公众所知,或许对老建筑历史与文化的传承更为有利。
尽管如此,两天的走访,如管中窥豹,确也收获不少。这些优秀近现代建筑,或公用或私用或着人看护,无一处无人迹,一定程度上实现了文物保护的“活态化”,其中给我印象最深的是位于西珠市街42号的刘存厚公馆。
我于2014年7月1日找到刘存厚公馆,只见铁门紧锁,门外散置了桌椅,椅子上放了一本《笑傲江湖》。从铁门望去,眼前是一幢隐约透出恢弘气势却又以青砖青瓦低调掩盖的大宅,天雨地湿,小院布满青苔,视线远处花木被打理得规规整整,丝毫不见凌乱,可见一定有人精心看护。我绕道大门左边院子,只见一个偌大的停车场,满满当当停了许多车辆。公馆墙外安放了防护板,与停车场隔开,然防护板已呈现破损迹象,有些明显是人为痕迹,停车场工作人员告诉我防护板去年更换过。停车场所在处原是刘公馆花园,在主建筑的西北角还有假山、凉亭,隐约可以想见在烽火连天的岁月里宅子的主人们是如何在园内悠游的。
当我重新回到大门处,看到一老一少两人正在门口下象棋,白髯公告诉我宅子里有一位张大爷,好好跟他说话他会同意进去参观。我便轻声叩门,果然不久一位灰发老人从门厅出来,得知我的来意后,他爽快地领我参观了大宅。
西珠市街42号刘存厚公馆,曾占地30亩,建筑风格中西合璧。清代童谣“金丝银丝铜丝街,东西珠市多公馆。李家花园数第一,亭台楼阁转不完”中的“李家花园”就是指的这里,被称为成都“民国唯一私家花园”,是“蜀派园林”的最后代表。川军将领刘存厚,自1917年出任四川督军,至1949年迁徙至台湾,其间一直寓居于此。
老宅见证的不只是刘氏一族的兴衰成败,更是整个中国近现代史的动荡变迁。刘存厚入住北园以前,1911年,这里曾是德国驻成都领事的寓所;刘存厚去台湾后,1959年,成都军区第一幼儿园搬入此地;2003年,一位日本女性和她的新加坡丈夫在这里开办青年旅社,她说“国外很多历史建筑会在不破坏原貌的前提下做成咖啡馆之类的,房子还是要利用起来才能更好地进行保护”;2009年,成都市政府将公馆列为保护建筑后,对公馆进行了保护性维修;2012年,张大爷成为这幢老宅的管理员,为我们守护这鲜活的记忆。我问大爷是政府安排他照顾房子吗?他说不是,是公司。我问是什么公司,他怎么也想不起来。
现在张大爷已70多岁高龄,居住在一楼的小房间内,尽心照料着这幢宅子。细雨后侍弄花草清扫落叶,踩到青苔摔了跤,现在膝盖上还留有疤痕;为防止不速之客从后墙闯进来,他从不参与门口的棋友小聚,只身守在大宅内;去年雅安芦山地震后,老宅多处受影响,他带我看遭到破坏的地方,并告诉我已经申请了修复。与艺术品相反,保护文物最好的办法就是继续使用它们。尽管是百年老宅,因为一直有人使用或看护,虽多少有损坏,却也让人觉得欣慰。院子里的百年老榕树,也枝叶繁茂,挂满根须,呈现出勃勃生机。
记忆的潮水涌流,城市像海绵一般把它吸干而膨胀起来。描述今天的成都,应该包含它的整个过去:然而这座看不见的城市不会泄露它的过去,只会把它像掌纹一样藏起来,写在街角、在市场里、在楼梯的扶手上、在盖碗茶里、在飞檐翘角上,每个环节依次呈现出古老的仪式、时间的痕迹、时代的气息。
仲夏的午后,亘古未变的阳光透过百年老树,洒下星星点点在老建筑的青瓦白墙上。古宅如同一位穿着长衫马褂端着青花茶碗的老人,他穿过旧时代的硝烟炮火,见证了新时期的降临,他亲见一栋栋旧宅倒下,高楼拔地而起。时间将世界变成一个他不能理解的所在,巨变、发展,田园变成了城市,城市又试图重归田园,世事变迁,不变的只有这位老人。对现代都市文明来说,鳞次栉比的高楼之下躲藏着几处老宅,如同幽深的密林里散落了几颗星辰,即便门庭冷清,只要知道它的安好,便是莫大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