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更深的暮色中,我一路疯跑在旧时夕阳吻过的田埂,晚风中是远方沙哑的歌声,在这庞大的孤独向我袭来时,我竟流不出一滴泪来逼仄人生痛苦的缘由,只得学着惜福,然后向他告别。
“再见,时光。”
“再见,洋葱人。”
他是我的亲密友人,我的学习战友,我的劳动模范,我那玻璃心的洋葱人朋友。
那是在喜洲,我兴致颇为高昂地一路边走边拍着照片,忽听得一婉转嗓音传来,于妖娆处扣着矜贵,不遗中带着大遗之风,这声儿唱得我心中是一片舒爽。细一听,竟是那柳梦梅折枝而上的哀愁与期望。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朝飞暮卷,云霞翠轩,雨丝风片,烟波画船,锦屏人忒看的这韶光贱……”
我寻思着这苍茫处还有此诗情画意的人儿,顿觉花枝春满,天心月圆,于是转过白色墙瓦层叠处——坐着的,是个没有头发的苍白少年。
哟,竟是个光风霁月的少年。
难以想象,那样的歌声是出自他的口中。我忍不住俯身以叹:“妙啊,着实是妙!”
他笑笑,也不说话,光头在阳光下有点骇人,却听得他唱起:“感君情重,不觉泪垂。”眼中是他乡遇故知般惊喜。
后来我们成为朋友,写过很多信,满张满张诚恳的善意。我们交流对人生的看法,旅行的意义,旧梦的痴嗔,理想的决心,以及细碎的烦恼,还有对于周遭不屑眼光的淡然心态。
后来,我才知道,他没有头发,是因为做化疗。
我是人间惆怅客,知君何事泪纵横,断肠声里忆平生。
离开我的前一个月,他寄给我一串琥珀念珠,我欢喜生命中突然的意象。他说他早已将大痛、蒙昧、无明化约到一种朴素的乐观上。
我似乎看到我可爱的洋葱人被一层一层抽丝剥茧,却还眉目带笑。
可就算大化借他朱砂御笔,他也无法抵抗悲沉的宿命。他那般无谓洒脱,坦荡到还要给我唱段《锁麟囊》再走,我又怎生可以无为在歧路,儿女共沾巾?
洋葱人终是被剥开只剩下玻璃心,而我却带着他未完之梦活至如今。这暮色似张大网,圈住苟活命的我。我忽然想起坐在地上委屈地撒泼,为什么这孤独要我来承受?为什么人们总是有缘相遇,无缘相聚?
好吧,洋葱人说:“你要惜福。”
我知道他把一生放在了昆曲里,然后用有生岁月结一个果,而我应学他的矜贵乐观。
伤心桥下春波绿,曾是惊鸿照影来。
别了吧,就这样,洋葱人。
编辑:朱涵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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